第十章 找到你了,余远
川南的空气,潮湿而温热,带着一种沈悠阔别已久的熟悉味道。
他没有回家,甚至没有跟提前得到消息、等在机场的父母说上几句话。他只是从母亲潘晓景手里拿过家里的车钥匙,留下一句“我去接他”,便在沈云洋不赞同的皱眉和潘晓景担忧的目光中,驱车消失在了夜色里。
他凭着记忆,开向那个他曾去过无数次的、余远家所在的老旧小区。
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,那些熟悉的街道、熟悉的店铺,都让沈悠的心一寸寸地收紧。这里的一切,都充满了属于他和余远的、那些鲜活明亮的过往。
他记得那个街角的奶茶店,余远曾为了给他买一杯冰镇柠檬水,在炎炎夏日里排了半个小时的队,送到他面前时,自己却热得像只吐着舌头的哈士奇。
他记得那家破旧的游戏厅,余远曾拉着他逃掉晚自习,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,教他怎么打格斗游戏,最后看着他笨拙的操作,笑得前仰后合。
他甚至记得楼下那棵歪脖子树,余远曾在他毕业离校的前一晚,将他堵在树下,用力地抱着他,在他耳边用一种近乎哽咽的声音说:“沈悠,你可千万别忘了我。”
回忆有多甜,现实就有多残忍。
这些曾经让他心头发暖的画面,此刻都变成了一把把锋利的刀,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。
车子在小区楼下停稳。
沈悠抬头,看向那个熟悉的、位于三楼的窗户。
一片漆黑。
没有透出任何一点光亮,像一个沉默的、黑洞洞的眼睛,静静地凝视着这个悲伤的人间。
沈悠的心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,几乎无法呼吸。他熄了火,拔下车钥匙,快步冲上楼。
他站在那扇熟悉的、漆皮有些剥落的防盗门前,抬起手,却久久无法敲下去。
他怕。
他怕开门后,会看到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、已经碎掉的余远。
他也怕,无论他做什么,都无法将那些碎片,重新拼凑起来。
但再多的恐惧,也抵不过内心那份想要立刻见到他的、排山倒aho海般的渴望。
他深吸一口气,终于还是敲响了门。
“咚、咚、咚。”
三声,不轻不重,却像惊雷,划破了楼道里死一般的寂静。
没有回应。
“余远,是我。”沈悠的声音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开门。”
门内,依旧没有任何动静。
“余远!”沈悠加重了语气,开始用力地拍门,“我知道你在里面!开门!”
回答他的,只有无尽的沉默。
一种巨大的恐慌,瞬间攫住了沈悠。他不敢再想下去,几乎是凭着本能,开始疯狂地撞门。
“余远!你再不开门我报警了!余远!”
一下,两下……
他用尽全身的力气,用自己的肩膀去撞击那扇冰冷的铁门。肩膀很快就传来一阵阵剧痛,但他毫不在意。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——他要进去,他必须立刻看到余远。
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,“咔哒”一声,门锁,从里面被转开了。
门,开了一道缝。
沈悠的动作瞬间停滞。他喘着粗气,心脏狂跳,慢慢地、慢慢地推开了那扇门。
迎面而来的,不是光,而是一股浓重的、混杂着灰尘和悲伤的、令人窒息的黑暗。
房间里没有开灯,所有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,将外界的一切光亮都隔绝在外。唯一的光源,来自沈悠身后楼道里的感应灯,那微弱的光,只能照亮玄关处一小片地方。
而余远,就坐在这片光明与黑暗的交界线上。
他背对着门,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,怀里紧紧地抱着那个破碎的、沾着血的蛋糕盒。他的身形,比沈悠记忆中最后的样子,要消瘦单薄得多,宽大的黑色T恤穿在他身上,显得空空荡荡。
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,像一尊被世界遗弃的、没有灵魂的雕像。
听到开门声,他没有回头,甚至没有动一下。
沈悠的眼眶,瞬间就红了。
他看着那个孤单到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,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,疼得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。
他慢慢地走进去,反手将门轻轻关上。
随着最后那点光亮被隔绝,整个房间,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。
沈悠一步一步,凭着感觉,走到了余远的身后。他没有立刻去抱他,也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。
他只是慢慢地、慢慢地蹲下身,然后,从背后,用一个无比轻柔、却又无比用力的姿势,将那个瘦削的、正在微微颤抖的身体,圈进了自己的怀里。
他将自己的下巴,轻轻抵在余远的肩膀上。
然后在他的耳边,用一种近乎叹息的、沙哑到极致的声音,轻轻地说:
“找到你了,余远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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